觉得媒体的关注让人痛苦
信徒们行为的第二个重要方面是一种古怪的无所作为。毫无疑问,他们深深相信自家的教义,但很少将其对外宣扬。虽说一开始他们公布了大难即将到来的消息,但他们并未积极尝试转化别人的观念。他们愿意发出警报,劝告那些主动做出回应的人,但仅止于此。这个小群体不愿招募新信徒的表现多种多样。除了不愿劝说别人,他们还想方设法地保密——教义若有多余的复印件,统统烧毁;制定密码和秘密手势;部分私人录音带的内容不得和外人讨论(这些录音带非常隐秘,连老信徒都不得对其做笔记),他们想方设法避免外界关注。随着“灾难日”的临近,聚在该教派总部(也就是基奇夫人家)外的报纸、电视台和电台记者越来越多。大多数时候,信徒们把记者拒之门外,或置之不理。要是有人问问题,最常见的回答是“无可奉告”。有一段时间,记者们感到很是气馁,但等阿姆斯特朗医生因为搞宗教活动被大学健康中心开除之后,他们又报复般蜂拥而至。有个记者特别固执,甚至受到吃官司的威胁。“洪水”来临的前一天晚上,记者们再度挤过来要信徒们透露信息,照例也被驱散了。事后,研究人员总结了教派在“洪水降临日”之前对公众曝光和吸纳新成员的立场:“面对声势浩大的媒体宣传,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保持低调,不为名声所动。明明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发展信徒,他们却回避、保密,呈现一种近乎超然的漠不关心的态度。”终于,赶走了所有的记者和想来投奔的信徒,教众们开始为登上预计在午夜到达的飞碟做最后的准备。在费斯廷格、里肯和沙克特眼里,这场面简直是一出荒诞剧。本来普普通通的人——家庭主妇、大学生、高中生、出版商、医生、五金店伙计和他妈妈,却认认真真地参加演出。他们从两名定期与“守护神”联系的成员那里接收命令,除了玛丽安·基奇的书面信息,那天晚上还有“伯莎”做补充。伯莎从前是个美容师,通过她的嘴巴,“造物主”下达指示。他们勤奋地排练台词,齐声呼喊飞碟到来前的口号:“我就是自己的挑夫”“我就是自己的指南针”。此时来了一名访客,自称是“录像船长”——当时一部电视剧里的虚构人物带来了些口信。信徒们居然认真讨论起这到底是恶作剧,还是该把他说的话当成救援飞碟捎来的密报。因为不能带任何金属物品上飞碟,信徒们把衣服上所有的金属零件都取了下来。鞋子上的金属扣眼被挖掉了;妇女们要么不戴胸罩,要么扯掉了胸罩里的金属撑架;男人们使劲拆掉了裤子上的拉链,皮带也不用了,改用绳子系住裤腰。信徒们去除金属物件的狂热情形,有一位研究员亲身体验过。还有25分钟就到午夜了,他忘了取下裤子上的拉链。这位研究员这样说:“周围的人知道这件事,立刻恐慌起来。他被推进卧室,阿姆斯特朗医生双手颤抖,眼睛每隔几秒就看看时钟,他用一把刀片把拉链割掉,又用钳子拧掉了金属扣。”紧张的行动结束之后,研究员回到客厅——身上少了些金属器件,脸色却更加苍白了。很快就要到预言里离开地球的时间了,信徒们安静下来,无声无息地期待着。幸运的是,训练有素的科学家们详细地记录下了这一重要时间段里发生的事情。最后10分钟,客厅里的信徒分外紧张。他们什么也没做,只是把外套放在膝盖上,坐着等待。在紧张的沉默当中,两座时钟嘀嗒嘀嗒地走动,声音十分响亮,有一座钟比另一座快了10分钟。走得快的那座钟指向了12点零5分,一位观察员(即在场的科学家)大声地指出了这个事实。人群齐声答道:午夜还没到呢!鲍勃·伊斯曼肯定地说,走得慢的那座钟计时准确,因为他下午才亲手校准过。而从钟上看,还有4分钟就到午夜了。这4分钟在一片死寂中流逝,没有一丝杂音冒出来。壁炉架上(走得慢)的时钟显示,离飞碟的预计降临时间只有1分钟了,玛丽安紧张地高声叫了一嗓子:“还没有哪次安排落了空!”时钟敲了12下,每一声敲击都清晰得令满怀期待的信徒们痛苦万分。他们一动不动地坐着。人们兴许指望着出现一些明显的反应。午夜过去了,什么事也没有发生。“大洪水”还有不到7小时就要来了,但此时看不见屋里的人有什么反应。没人说话,没有声响。信徒们呆若木鸡地坐着,脸部似乎凝固了,毫无表情。马克·波斯特是唯一还能动弹的人。他躺在沙发上,闭着眼睛,但没有睡觉。过了一会儿,跟他说话的时候,他能哼哼出几句单音节的回答,可还是躺着一动不动。其他人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,后来才知道他们受了沉重的打击。渐渐地,一种绝望和混乱的气氛在痛苦中笼罩了整个小团体。他们再三检查着预言和相关信息,阿姆斯特朗医生和基奇夫人重申信念,信徒们仔细审视了当前的困局,提出了一个又一个解释,但都不满意。到了凌晨4点,基奇夫人崩溃了,痛哭起来。她抽泣着说,她知道有人开始起疑心了,但整个教派必须向最需要它的人给予支持,人们必须紧紧地团结起来。其余的信徒也逐渐沉不住气了,他们颤抖着,好多人都快哭出来了。现在将近凌晨4点30分了,摆脱困境的办法却还没找到。这时候,午夜飞碟没能前来营救的事儿,大部分人公开地承认了。教派似乎面临解体。在一片怀疑的阴云中,信徒们的信心马上就要破碎了,研究人员却接连目睹了两件不同寻常的事情。第一件事出现在凌晨4点45分左右,玛丽安·基奇的手突然“自动书写”,记下了天上传来的神谕。她大声地朗读出来,事实证明,这段信息为当晚发生的事情做出了优雅的解释:“小教团,你们独坐了整整一晚,你们散发出的光芒,让上帝拯救了世界,使之免于毁灭。”虽然这个解释简洁有力,但本身还不够令人满意。比方说,听了神谕以后,一名信徒站起身来,戴上帽子,穿上外衣,一走了之,再也没有回来。要恢复信徒们的信心,还需要来点额外的东西才行。正是为了满足这一需求,第二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出现了。在场的研究人员再一次为读者们提供了生动的描述:教派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,信徒们的行为也跟着变了。宣读了解释预言不中的信息之后,短短几分钟里,基奇夫人又收到了一段信息,要她将该条神谕公之于世。她拿起电话,拨打一份报纸的电话。在等电话接通的时候,有人问:“玛丽安,这是你第一次亲自给报纸打电话吗?”她立刻回答:“哦,是的,这是我第一回给你们打电话。以前我从来没什么可以告诉你们的,但现在我觉得事出紧迫。”整个小团体都对她的感觉有了共鸣,因为所有人都觉察出了一种紧迫感。玛丽安打完电话后,其他成员轮流给报纸、通讯社、电台和全国范围发行的杂志打电话,告知洪水未曾降临的原因。因为想要迅速而又轰动地把消息传播开来,信徒们把以前严加保密的事情公开了。就在几个小时之前,他们还使劲躲着报纸记者,觉得媒体的关注让人痛苦,现在却热心地想要曝光了。不仅长久以来的保密政策来了个大转弯,教派对转化潜在信徒的态度也完全不同了。之前,对拜访总部、有意投靠的新人,信徒们大多是置之不理、拒之门外,要不就马马虎虎地敷衍了事。可预言落空之后的这一天,一切都变了。他们接待所有的访客,回答所有的问题,努力改变来访者的信仰。信徒们招纳新成员的愿望空前高涨,最能说明这一点的,是在第二天晚上9名高中生来找基奇夫人谈话的时候。他们发现,她正跟人在电话里讨论飞碟的事儿,过了一会儿才知道,她认为对方是个外星人。玛丽安既想继续跟他说下去,又急着招待